这一夜，余一日絮絮叨叨的讲了好多好多。
讲了她的出生，她有个完整的家庭，可完整家庭里的她并不完整。
她有个弟弟。
弟弟很可爱，她一开始挺喜欢的，肉肉的粉粉的，但后来发现弟弟越是可爱，她就越是可悲，便渐渐厌恶那个弟弟。
弟弟是真的可爱，会黏着她奶声奶气叫姐姐，就像是跟屁虫一样，甩都甩不掉。
可父母的偏爱在她心中滋生出了魔鬼。
她恨弟弟。
可年少的恨又有什么用？只是无能狂怒而已。
后来家里经济紧张，她初中就出来打工，遇到了好多好多的坏人，他们说爱她，让她奋不顾身付出一切，最后又狠狠抛弃她，让她支离破碎。
直到二十岁那年遇到了沈少仁。
沈少仁嫌她脏，却给了她沐浴的条件。
沈少仁嫌她笨，却给了她学习的机会。
沈少仁嫌她土，却给了她时尚的衣服。
沈少仁一直在嫌她，却渐渐把她变成了她曾经想都不敢想象的样子，渐渐地，开始有人叫她余总，她居然也成为了人上人。
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，就算离开了沈少仁，她也可以独立且自信地活下去。
可老天爷捉弄她，莫名的癌症找到了她。
许久不见的亲人也找到了她，他们搜刮走了她所有的现金，见她要死了，又骂着晦气离开。
沈少仁为了剥夺她最后的自由，也要断了她的粮，让她连最后的宁静都没有了。
“我知道自己是癌症后，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洱海边，吹着海风，无忧无虑地等待死亡，可现在……”
余一日缓缓睁开双眼，环视了这一间小小又简陋的房子，“曼曼，你信命吗？”
颜洛曼微闭着双眼，声音也有些哽咽：“不知道。”
“我信。”她浅浅扯起嘴角，“我就是属于尘埃，就算再怎么努力挣扎过，就算伸长了脖子见到过阳光，我最终还是会回到属于我的尘埃。”
“想去洱海吗？”颜洛曼突然问。
余一日摇头，“我去不了了。”
“现在就去。”
余一日看向她，眼睛闪着光，“你愿意？”
“我昨天才把傅……”颜洛曼不想提他的名字，顿了顿，又说：“总之我现在超有钱，包飞机去都不成问题！”
余一日尽管眼里有愧疚，但还是想去，即使明明知道她的生命在以小时为倒计时，她也想去。
最后一刻都不想认命。
颜洛曼帮她裹了厚厚的衣服，背着她下楼。
余一日缓缓在颜洛曼耳边轻声说：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？”
不等颜洛曼回答，她又说：“我怕我烂在家里都没人发现，我想有人可以偶尔记起我，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。”
颜洛曼顿了顿，视线被泪水模糊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见沈少仁吗？”
她也不等颜洛曼回答，说：“因为我对他做过一件不可饶恕的事，其实江玲后来联系过他，但我没告诉他。我知道我配不上他，可我不想江玲回到他身边，因为江玲回来了，我就再也没机会待在他身边了。”
她的泪水顺着颜洛曼的脖颈滑落，“曼曼，所以癌症是对我的报应吗？他们明明那么相爱，是我活活拆散了他们，所以这是我的报应吗？”
颜洛曼也不知道，只能说：“不是的，沈少仁他喜欢你，我亲眼看到了。”
她笑了：“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变态？竟然会喜欢沈少仁那种变态。”
“不是，因为我也是。”
余一日愣了愣，“你不要和傅斯年在一起，真的不会善终，他和沈少仁一样，坏事做尽。”
颜洛曼应了一声：“嗯。”
终于走到楼下。
方宇第一时间迎了过来，“少夫人，我送你们吧！”
颜洛曼没有拒绝，让余一日在寒风中等车确实有伤身体。
方宇背着余一日。
突然，寒风中走来一个身影，看样子还未成年，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，个子挺高，和余一日有几分相似。
那男生冷声开口：“听爸妈说，你生病了，绝症，就要死了？”
他冷冽的声线有一丝的不稳。
方宇停下脚步。
余一日没朝身后看去，只惨白地浅笑着。
那男生又走到余一日面前，面带嘲讽地扯起嘴角，却又在看到余一日的瞬间，瞳孔微动，片刻后，他才嘲讽开口：“你既然那么恨我……”
他突然哽咽了一声，低垂了脑袋，肩膀微微耸动，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：“那你为什么不活出个人样来？”
余一日静静看着他，眼眶慢慢蓄上泪水。
男生哆嗦着伤痕累累的手，从兜里拿出一沓皱皱巴巴的百元大钞，低着头塞进余一日怀里，“我现在能赚钱，你去医院，不要死。”
他的肩膀越发颤抖的厉害，死死咬着牙，又逼自己挤出几个字：“你等我长大，等我可以战胜他们，我一定，一定帮你把属于你的，还给你。”
余一日缓缓抬起手，轻抚着男生的短发。
在感受到余一日的触碰后，男生没控制住呜咽出声。
余一日脸上满是泪水，却挂着欣慰的笑容，声音轻柔到缥缈：“谢谢你来看我，我曾经也很喜欢很喜欢过你。”
“姐……你不要走！！”男生哭的鼻孔吹出了气泡。
余一日爱怜地看着他，很是慈爱地笑了，把男生刚给她的钱又塞回了男生的衣领：“姐姐用不着了，你留着，好好学习，不要去打廉价的工，好好孝敬他们，毕竟他们是真的爱你。”
男生仰天大哭，哭声划破刚破晓的暮色。
余一日对方宇说：“我们走吧！”
男生急得在原地跺脚，百元大钞散落一地，“我不要……我不要……”
这时，颜洛曼的手机再次响起，是陌生号码。
她接起。
“我是沈少仁，你别挂电话。”沈少仁沙哑着声音恳求。
颜洛曼静静听着，等着他说。
“我可以见她一面吗？你帮我问问她。”
颜洛曼猜，沈少仁应该就在附近，正看着他们。
她没有说话，走到方宇的车边，俯身问车里的余一日，“沈少仁来了，他想见你，你见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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