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天色已晚，夜风更急，牧阳关的衣襟在风中摆动，看上去无比潇洒，但他一人挡在众人面前，又显得那么萧索。
“何苦来哉？这是个问题。但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，简单到有时让我不寒而栗。”牧阳关说着，语气还是那么平淡，似乎丝毫不为周围的恶劣形势为忧。
“愿闻其详。”阎众凌说。
牧阳关出生南越望族，又天纵奇才，前途远大。跻身银牙榜后，更是成为了南越的骄傲，南越对牧阳关可以说是恩泽隆重。可是他为什么今天会反？这个何苦来哉，也是众人想听的答案。
法场顿时鸦雀无声。
“我从小就爱胡思乱想，经常异想天开，所以家里对我非常头痛。我小的时候就和灵奴交过朋友，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女孩，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后来这个灵奴女孩却因为和我交朋友被绞死，我至今还记得她被吊在坟场时，那双大大的眼睛……那双无神的眼睛让我有些绝望，因为我忽然想到……如果我生下来就是灵奴，那被绞死吊在那里的，不就应该是我吗？如果是我，我又该怎么办？”牧阳关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一些时空的壁障，看到一些久远的画面。
“笑话，你是好好的南越贵族，怎么会生为灵奴贱种？”阎众凌摇头。
牧阳关对着他笑了笑：“莫非阎老投胎之前就选好了人家，所以才会在南越望族出生？”
阎众凌窒了一窒，没有说话。
牧阳关接着说：“所以啊，这是没得选的事情，出生就已注定。
我越想越绝望，越想越难过，这似乎只能是个宿命或轮回的问题，我在南越找不到答案。
虐待*灵奴，我所见皆是恶，你们却引以为乐。
我自认为体会得到各种的苦，于是我逃离了南越。
后来我去了夏泽，发现那里的灵奴生活得比南越灵奴不知道好多少倍，那里的灵奴有了自由，却没有做出多少恶来。我忽然悟到：灵奴这种现象，只是我们人为造成的。
万年以降，都说灵奴是妖孽，可他们除了被你我奴役驱使，又何曾做过什么乱出来？
然后我又去了东南边的小邦国‘丛迩联邦’，那里虽然弱小，经常被中州世界忽视，但风气才是真正的自由。
我走到了极南之地的一个小公国，那里也有灵奴，但是却没有人称他们为‘灵奴’。那里的人们羡慕灵奴手上的花纹，觉得非常好看。于是人类和灵奴都是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邻里和睦，社会和谐。
我在那里看到了一块碑石，年深日久，字体古拙，那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识得。
我研究了很久，终于辨清原来上面写的是‘人人相亲，人人平等，天下为公，是谓大同’。
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道理，却用平等和博爱把这个石碑上的文字贯彻得那么彻底。
之后我回到南越守孝，冷眼看着南越官场腐败，军政碌碌无为，剥削日渐严重，尤其是对灵奴的迫害也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
对此，我暗中也做了一些事情，以平我胸中的块垒。
但我仍旧没有勇气挑战这整个整个南越和灵奴压迫……直到这个女徒景薄衫出现。
人到中年后，我以前经常思考的问题变成了，‘如果我的儿女是灵奴会怎样’？
于是薄衫让我找到了答案。
我第一次把她抱在我脖子上让她骑着我的时候，她笑得像个小天使，那种笑容和那个因我而被处死的灵奴一样无邪。
我已经屈服过一次，这次，我选择反抗到底，至死无悔。”
牧阳关深深吸了一口气，举起了长剑：“灵奴不是妖孽，或许我们每一个渴望平等自由的人才是妖孽，这个妖孽深藏在我们的心中，嘲笑着你们心目中的神祗，提醒着我们提起武器，为某种大逆不道罪无可恕的信念战斗……只为了……还天下这样一个可能：”
牧阳关的手指点了点灵奴，又点了点其他的人：“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彼此能成为朋友、师生、夫妻的权利……
这就是我的何苦来哉。”
牧阳关说完后，凝重地举起了剑。
所有人目光注视着他如同芝兰玉树的身姿，似乎都产生了错觉，那个孤独的人手中举起的是一面猎猎作响的旌旗，残阳如血杀声四处响起，他面色坚毅，坚定地屹立在尸骨如山的战场上，永远不会倒下。
“道不同，不相为谋。所以，动手吧。”牧阳关淡淡地说。
从海羽回来的路困难重重，牧阳关是怎么突破这些关口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太京的，他一个字没有吐露，但是脸上风尘倦色让他看起来很疲惫。
然而当牧阳关把剑举过肩膀，那滔天的剑意却像风刃一样平地卷起，有形有质，嗤嗤有声。
在这无比凌厉的剑意中，有火把被割断，有木材被切开，在牧阳关面前三丈的空间里面，仿佛有无数的利刃在绞动，无坚不摧，挡者披靡。
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，牧阳关只是挥洒剑意，就能有这样的威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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