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匪首垂首道:“今年乃是荒年，粮食交完赋税，又日日供奉，如何能有粮吃?”
祁兰青沉默片刻:“那官府不曾减税?”
匪首闻言，不禁嗤笑一声:“减税?”
他揉揉眼眶，瞥眼看向赤发正神:“上神好不晓事，自三皇五帝以来，除非改朝换代，官府哪里容得下咱们少交半粒米?”
祁兰青自知理亏，无奈地摇摇头:“就算落草，又何必来这佛家禅院吵闹?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。”
一个匪寇忍不住叫道:“若非这破寺庙，我等又……”
匪首狠狠瞪了他一眼:“阿石！”
那匪寇闻言，止住话语，讪笑道:“我……我瞎说的……”
祁兰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想要接着盘问，寺庙内院的大门众陡然出现一道身影。
身材颀长的青年略微垂眸，看向跪在院中的众多匪寇。
他叹了口气，在这乱世之中，凡人的性命又能值几两香火钱。
傲来国中尚有满城老少，沦为肉畜。
天庭视若无睹，他也无能为力。
而这西洲佛土之内，那些莲台之上的身影又岂能容得下天庭来分一杯羹?
这看不见的争斗，是以数以千万计的凡人作为牺牲品。
“上仙?”祁兰青见青年走出内院大门，顿时面露讪讪，“可是我吵闹到了……”
许岁挥挥手掌，让这个不食五谷的神官稍微安静一点。
他平静望向院中的匪寇们，眼底倏然掠过一道金光。
在他眼里，院中跪伏的匪寇们头顶上，都是些中庸混杂的气机。
这代表他们身上的罪业不多，只限于打家劫舍的地步，没有谋财害命。
许岁略微摇头，看向那匪首:“说说吧，我给你做主。”
那匪首不说话，只是看向青年身上的一尘不染的白衫。
对于匪首怀疑的目光，许岁也不多解释，略微翻掌，一缕璀璨到极点的金光出现在食指之上。
金光在指尖焕发浓郁光芒，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，只有凝聚到极端的锋锐气机。
在浑厚堪比真境的法力加持之下，这道洞神金光足矣钉穿混世妖王的神魂。
匪首虽然看不出这道金光的可怖之处，但看到此物，心头也是下意识地心悸不已。
这种感觉比以往看到那些高来高去的修士老爷们还要来得浓烈。
他下意识看向赤发正神，这尊黑松村一代代人供奉了不知多久的神只竟是额间冒汗，神色紧绷地紧盯着青年的指尖。
不是祁兰青懦弱，她有一种感觉，只要青年心念一动，这道金光完全可以越过神籍的阻碍，将她远在天阙的真灵给搅碎。
换做是她任何一位火部同僚来，见到这道金光也只会有逃窜的念头，而升不起半点反抗之意。
只要看上一眼，祁兰青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。
这种令神魂刺痛的气机，她迄今为止只在那头老蛟龙身上感受过。
许岁瞟了一眼赤发正神，随即望向眼前蒙着口鼻的匪寇头子:“再给你三息，说不说。”
他打了个哈欠，状若随意:“不说我就回去睡了，别再吵嚷。”
那匪首闻言，骤然咬牙道:“敢问……上仙，小民斗胆一问。”
许岁看向他:“直说无妨。”
匪首眼底闪过一阵纠结，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:“上仙，可敢和菩萨奏对?”
菩萨?
一旁的赤发正神闻言，眼皮一阵狂跳。
休说菩萨一等，就是寻常罗汉之流，换算到天庭也是同她一等的神佛尊位。
不用说其中高深者，那可是位比太乙仙官。
能称菩萨者，莫不是神通广大，在西天极乐世界尊享莲台者。
就是寻常时节，祁兰青遇见一尊菩萨都得恭敬行礼，更何况这里是西洲，佛门地盘。
祁兰青下意识看向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。
只见青年嘴角微掀，笑意温和:“敢问，是哪位菩萨?”
祁兰青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，这家伙，要找菩萨的麻烦?
思索片刻，女正神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。
眼前这位可是敢在混世妖王的地盘上揍它的狠人，先前那位疑似真境仙的妖精也被眼前青年轻描淡写地吓退。
像这样无法无天的强悍修士，哪怕太乙仙官，菩萨罗汉也算不得什么。
若非青年性情古怪，似乎不愿扬名，祁兰青估摸着三界又会多出一个凶名赫赫的大武夫。
匪寇头子闻言，眼底终于是掠过一丝激动。
虽然青年没有打包票，但是既然开口问询，想必就不是糊弄他们的。
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山贼匪寇，高高在上的神仙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哄骗他们?
他略带激动地回道:“就是它！”
顺着匪首手指指去，那外庭大门敞开的禅房之中，一座被踹倒的金箔佛像映入眼帘。
“文殊菩萨?！”赤发正神惊叫出声，嘴角抽搐不已。
许岁收回视线，陷入沉思。
文殊菩萨，是五台山的那位?
他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搜寻这位菩萨，只记得这家伙是个喜欢钓鱼执法的。
五百年后变作个凡僧，故意被浸在水里三天三夜，然后借着西行之利名正言顺占了乌鸡国一国香火。
不是个好东西。
一旁，见许岁不再出言，祁兰青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这位爷到底还是有顾虑的，听闻文殊菩萨的大名总该掂量掂量吧?
毕竟那可是四大菩萨之一，法力广大名传三界。
哪怕是……
“说吧。”许岁点点头，半蹲下身对那匪首说道。
语气虽平静，但却带着一缕渗透人心的坚定。
那匪首闻言，跪在地上道:“……”
“等等，你们先起来吧。”许岁看着他们一副诚惶诚恐跪倒在地的模样，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得劲。
在他的眼里，跪天地跪恩师跪双亲之外，跪礼真不是个好东西。
自己弱小时不能免俗，但稍微有些能力的时候，他却也不想成为别人跪拜的对象。
匪首闻言一怔，随即感激涕零道:“是。”
他爬起身，依旧是略微躬身，不敢直视许岁的面庞。
其余匪寇也是有样学样，谨小慎微的弓着腰。
许岁嘴角的笑意散去，片刻后，冷眼静看道:“说吧，什么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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