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外站着的是个消瘦青年，容颜俊俏，白衫随风而拂，笑意古怪。
在这夜幕之中，开门的书生都下意识后撤两步。
片晌，他回过神来，率先出口问道:“敢问兄台，可是这次赶考的考生?”
许岁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袖袍里的书卷。
那个书生笑容灿烂几分，道:“既如此，快进来烤烤火。”
几个书生迎着青年围到篝火旁，那书生笑着将手掌搁到篝火之上，煞有介事地搓了搓。
“这三更半夜的，山里是真冷啊。”书生任由篝火的火星子溅到掌心，丝毫不觉得烫。
他神色如常地攀谈道:“这位兄台怎么称呼?”
青年瞥了他一眼，道:“姓许。”
那书生也不觉得青年语气冷淡，依旧堆着笑意道:“许兄，我观你比我年长几岁，便如此称呼吧。”
不等青年同意，书生自顾自说道:“咱们都是赶考的考生，能相聚于此也是一种缘分。”
那刘姓书生并不搭话，只是默自温书。
他借着火光一字一句地默念着，专心致志，衬得其他人略感尴尬。
青年瞥了一眼多话的书生，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你腿不冷吗?”
只见这书生上半身凑近火堆，下半身却是离篝火老远，不像是在烤火。
那书生愣了愣，下意识将两腿朝着火堆靠了靠:“嘿嘿，冻麻了。”
青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其他书生，除了那刘姓书生，其余人的眼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呆滞。
“列位，趁此良辰，不如吟诗两首，以慰我等平生所望?”那书生将话头一拐，突兀地引到吟诗作赋上。
那书生率先出言道:“不如就借这轮圆月，一抒思乡情?”
那些目光呆滞的书生当即云集响应，一个个故作姿态，摇头晃脑地各自吟了两句酸诗。
直到最后一个书生嗓音停下，那群书生的目光全部汇聚到青年和刘姓书生身上。
那刘姓书生恍若未觉地抱着书卷阅览，一声不吭。
青年见状，似笑非笑:“吟诗非我所长。”
那书生装着不在意地一摆手:“诗词小道耳，不过消遣一番，许兄何必推辞?”
许岁抬眼看向那轮圆月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前生被先生强逼着背诵的各篇名诗。
他像是在思考，实际上已经在脑海中琢磨该抛出哪首诗来。
那是汇聚了历朝历代的诗文精华，随便哪一首也是名留青史的大才。
其实许岁也不想行那窃诗之举，说来好笑，其实他连诗文押韵也不甚了解。
强行作一首打油诗，恐怕连这群书生也不如。
许岁心头默念，但愿远在后世的诸位诗人勿怪。
“可有诗了?”那书生急切地凑上来，倒是不像他先前说得那么不在意。
许岁见他如此作态，也是当即指着明月，朝那位苏先生借了那首词中的两句。
“明月几时有，把酒问青天。”那书生喃喃地咀嚼着这两句，越品越妙。
“妙！妙！妙！”那书生突然跳起身来，眉飞色舞。
他抬头看向许岁，满眼期待:“可还有下文?”
许岁沉吟片刻，拱拱手道:“仓促之间，只得了这两句。”
现在并没有词一说，许岁也接不下这首诗。
那书生不曾失落，认同地点点头:“这般妙诗，的确须得细细打磨。”
那刘姓书生此时也忍不住插话道:“这位许兄，这诗可有名目?”
许岁笑道:“水调歌头。”
刘姓书生略微闭目，似乎想象到驾驭小舟，把酒吟诗的气象。
“好诗，好诗。”刘姓书生赞叹道，“只可惜无酒，倒是浪费了这份兴致。”
许岁在袖子里掐了个法诀，将从沈灵官府中顺来，咳咳，赠予他的酒壶递过去:“来，当浮一大白。”
刘姓书生接过酒壶，从包袱里取出几个木碗，依次斟满。
“诸君，饮胜，祝我等金榜题名！”
刘姓书生见许岁率先仰头一饮而尽，这才缓缓将木碗递到口边。
直到太阴星宫缓缓挪移到中天位置，这座破庙周遭悄然被一层浓浓的迷雾笼罩。
周遭那几株老树缓缓将枝叶探入窗棂之。
“嗝！”刘姓书生醉眼朦胧之中，口中嚷嚷着，“这是什么酒，这么烈?”
许岁看了他一眼，道:“这是仙酿灵酒。”
“嘿嘿，大言不惭。”刘姓书生笑着，将衣袖一拂，“不过许兄你这等大才，就该有这等狂态。”
他口中喷吐着酒气，肆意道:“我刘彦昌自小未曾服过旁人，今日是心甘情愿为许兄折服。”
许岁揉揉耳朵:“你叫刘彦昌?”
书生斜躺在草垛之上，疑惑道:“莫非许兄听过小生的名儿?”
他挠挠头，真奇怪，自己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，但是也不至于传得这么远吧?
许岁笑笑，只当是重名，摆手道:“没什么。”
哪怕真是那位刘彦昌，在许岁眼里其实也并不能使他变色。
毕竟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懦弱书生，哪怕是前生口熟能详的故事主角，也并不能引起许岁的半分钦佩。
当然，这位刘彦昌大概不是许岁想的那位。
毕竟印象里的刘彦昌是个懦弱吃软饭的书生，眼前这书生还是有几分意气在身的。
当然，眼前书生是真是假并不重要。
许岁缓缓转头，平静地看向那几道出现在庙宇内的身影。
“你们是谁?！”刘彦昌顺着许岁的目光看去，讶异地发现庙宇门口突然多了几道陌生的佝偻身影。
许岁瞥眼看去，那几人一个个头戴角巾，身穿淡服，手持拐杖，足踏芒鞋。
那几人身后还随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红须身影，上身赤裸，状似鬼神。
不像山中匪类，倒像是地下鬼神。
刘彦昌望见那赤身鬼使，不觉脚底发软。
想要起身逃命，刚刚提起包袱，却见那一个个酣睡书生忽然起身，目光呆滞无神地拦住他的去路。
“你们！”刘彦昌望着这些提线木偶般的书生，心下不由发怵。
不等他质问，这几个书生就伸出苍白冰凉的手掌将刘彦昌团团围住。
刘彦昌惊骇地朝着许岁看去，只见那青年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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