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眼睛像海，一不小心就沉到底。
何湘赶紧收回目光，在心底悄悄下了决定。
考前的时光总嫌不够用，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有复习到，但是时间一天天流逝，转眼就到了六月六日。
大家在黑板上留下一封信，信很短，署名却有一大串。
敬爱的高三一班全体老师：
岁月如梭，光阴荏苒，转眼三年。三年的时光如云朵般飘过，时间的天神不休地将时针拨向离别，这将不再是我们的教室，但您们永远是我们的老师！
齐小天、吴小涯、京小盒、牛小畜、醋小无、车小方、柳小草、裴小河、陆小毕、水小淡、巨小恋、黄小依、姚小知、周小花、李小白、胡小石、夏小安、顾小眠、马小以、曹小成、田小磨、赵小青、吕小花、白小仙、雷小仁、安小药、严小复、康小活、钱小金、金小银、陈小壮、苟小美、辛小试、史小用、宫小品、杨小三、吉小日、山小芝、谷小七、简小布、范小再、昌小多、王小明、宁小歌、张小强、双小大、老小佬、龙小师、宗小耀、药小完、刘小红、魏小棋、殷小程、段小续、何湘、林孤
2034年6月6日
足足署了五十六个名，一个都不少，占据了大半片黑板。
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鲁小艳走进教室，看着同学们一脸期待地看着她，原本满腹的话语，顿时都化作无言。
她清了清嗓子：“同学们，这最后一节课，你们再看看卷子，我再看看你们。”
同学们目光炯炯地看向她，并没有低头看卷子。
语文老师破天荒地露出和蔼的笑容。
刘小红惊了一下，忍不住道：“笑了，语文老师居然笑了。”
苟小美让她小点声，免得被老师听到。
语文老师温和地对他们说：“我也是人，我也会笑，没有什么可惊讶的。”
听到语文老师这么说，刘小红的胆子更大了，她问：“老师，您为什么总是不笑呢？”
语文老师不仅在课堂上不笑，就连课后，也不怎么笑的。
语文老师仿佛陷入了回忆，声音逐渐变得悠长：“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每天都是面带笑容的，但是经常被家长们举报，说我管理不好学生，慢慢地，我就不笑了。”
这一点，何湘深有感触。
她死之前，已经不怎么会笑了。
而刚毕业那会儿，她一心想和学生处成朋友，结果刚处了两个朋友，就被人抓住把柄，说她不好好教学，带着学生玩游戏，还差一点受到了处分。
幸好她爸爸是校长，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。
幸运的是，她还没有意识到老师和学生不能处成朋友，就死了。
如果她没死的话，十年过去了，可能也会变成语文老师这样吧？
赵小青问：“老师，那您刚才怎么就笑了？”
众人看向她，这赵小青怕不是个傻子？
明天就考试了，她这样的脑子，能参加高考吗？
语文老师的脾气今天出奇地好，她耐心地对大家说：“我看着你们，就像是看着自己辛勤哺育的儿女终于长大成人，我欣慰。”
此时，一直不知在忙什么的张小强忽然道：“吾家有女初长成，娇俏可人及倾城。”
语文老师听了也不恼，而是微笑地点头：“对，你们都娇俏可人，倾国倾城，你们的成绩，拿到全国都是顶尖的。关键是，你们的成就不是天生自带的，而是自己努力拼搏出来的。”
语文老师越说越激动，最后却哽住了。
为了不让气氛尴尬，同学们恰到好处地鼓起了掌。
鼓完掌，白小仙提醒她：“老师，您看黑板。”
语文老师一进来就没有看过黑板，一直在看同学们，经白小仙提醒，才回过头去。
看到黑板上的话，以及五十六个笔迹不一的签名，终于没忍住，眼中泛起了泪花。
“这帮孩子。”语文老师捂着嘴，面对黑板，努力平复。
刘小红悄声对苟小美说：“语文老师好像哭了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但是教室里极其安静，大家都听到了。
语文老师稳定好情绪，拈起一根粉笔，在黑板上写下了三个字——鲁小艳。
写完，她转过身，面如止水。
大家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语文老师怎么了？
大家做错事了吗？
看着大家惊愕的表情，语文老师“噗”地一声，脸上重又荡开一圈圈笑容：“你们这帮小兔崽子。”
这最后一节语文课，与往常很不一样。
何湘看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，心中想着，如果自己没死的话，会不会也如语文老师这般？
她将送走一届又一届的毕业生，她从满头青丝到两鬓斑白，她面对的永远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。
时光随风流逝，青春百年不衰。
她将看着自己的学生足迹遍布四海，建设祖国未来。
最后，语文老师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：“孩子们，我知道你们的目标都是北大华，考上了，我高兴，我请喝酒，考不上的，我……”
话没说尽，但大家都明白了。
语文老师面对大家，深深地鞠了一个躬。
全班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。
拍着拍着，声音就潮了。
刘小红掏出纸巾，悄悄擦干眼泪，对她同桌说：“下一节小猪的课，她要是也这么煽情，我就写信举报她。”
苟小美白了她一眼：“都毕业了，也没见你递出一封举报信。”
刘小红趴在桌子上：“唉……”
下一节是数学课。
数学老师最近坚持不懈地减肥，终于瘦回以前的体态。
大家看着她，一切都如一场梦一般。
原本尖酸刻薄的老师，看得久了，竟还有些不舍。
数学老师一进教室就看到了黑板上的字，她默声读了一遍，眼眶红了。
她转过身对大家说：“哎呦喂，你们搞这个做什么呀？”
同学们以为数学老师不领情，要责备他们，没想到数学老师下一句便是：“你们这个样子，我会哭的呀。”
同学们笑了，数学老师却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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